我不曾拥有洁白的丰羽,更不见得有婉雅的歌喉。我只得留在枯干之上,不配于白云同画共舞——可能,只有漆沉的雨云和雷闪才承得住我的重量。

“看哪!”人们指着我的身影,“那上帝的弃子、神灵的遗孤!”我似要带着天主的诅咒,为安详宁和的人间带去不详的低吟。“离开我们的故土!”人们如是告诉我。

我无意与高洁的天鹅争论飞翔的姿态,更避之与善于婉歌的百灵比试美声的本领。我独自飞过枯棘,飞过残桥,飞过昏黄的土地,飞过光秃的山坡——如你所见到的,在人们呵斥的交响中,在同类讥讽的奏鸣中,我飞过。

有一天,我掠过汹涌的的大江,我看到有鱼跃,有飞鸟,有激流,有碎石……我紧贴他们飞行,直到遇见守江的老人。

老人告诉我,“停下来罢,孩子“,他白色的须微微颤动。我收回翅膀,回望江岸。

“你无止的逃离,将要去往何方?“

“去寻一方安宁。”

“你跨过千百河流,飞度重重山峦,炊烟袅袅到林雨温润,何方是安宁?“

再回首。翅下掠过的,还有树的高歌,有风的伴舞,有我从未落足的枝桠,有未曾见过的浆果。他们迷失在匆匆中,消失在翅膀扇起的风中。或许,那些地方未有不及的驱赶,也可能会有新的旅伴。可是我的翅膀已经衰老,我的双眸几近失明。

没有人记得天空中掠过的黑影,更没有人替他说情——

“那乌黑的羽毛,是保卫人们的战果……”

人们总会发觉,多年以前我匆匆走过时,他们不记得曾留下的神明的旨意,更讶异于声音如此嘶哑的鸟儿的存在。

可惜,没有人再去解读它的含义。

我站在滔天的浪边,回望无数于我身后飞越的同类们。

又要到四月了。

在我初稚的十七年中,我度过许多个四月。每个樱花盛开的时候,总有人离别,总有人重新相遇。有人踏着落下的残瓣继续生活,也有人永远停留在记忆中。于是,当淡淡的粉重新映上窗外时,各种过往如同幻灯片般的从脑海中播放过去,但只留一瞬,予刹那的遐想,就即刻闪过,再觅不得。

记得去年的某个时日,我翻开一本久久未动的书。拂去积灰,抹开书页,一片树叶悄然滑出。

我僵住了。

你可曾见过春岩间涓涓的溪流?那时,就像被岁月尘封的记忆,角落里的冰山,怦然融化。早已远离的故人,熟悉的街巷中充满的故事,充满笑容和憧憬的脸庞,丝丝影影的回忆起来。如同胶片回放一般,从她轻轻地将书交于我手上,到咖啡馆中的嬉笑,到第一次转角的相遇,从凛冽的早春,到温融的寒冬……像将要燃尽的烟花,在漆黑的夜空中独自绽放。

忽的有些恍惚。我们活在人群中,一生不断的与人摩肩接踵。相遇了,就邂逅一段时光;走丢了,连同他的笑声和脸庞,化为只残存于脑海中的一段虚无而缥缈的记忆。双手无法感知,双眸不能寻觅。日子一长,抖落的灰土和新的记忆便积压在上面,甚至连翻找都变得费力。那些曾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故事,那些曾记的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和名字,都会走向朦胧,如同浮上玻璃的雾气。你努力的在头脑中找寻,却空手而归,一无所获。

这时,你才倏然意识到,原来,那些珍贵的时日,那些青春的相遇,最终还是离我而去了。

去年的四月,我偶然离开学校,惊喜的发现路边灿烂的繁花。摇下车窗,独为春所占有的气息充满了我周围。忽的发现,这苏醒的气息曾充盈了那段逝去的时光。这时,那远去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我身边。仿佛几年前的四月,肩旁的旧人仍在,耳边的话语犹存。我仍在那褪色的咖啡店旁,吱呀的自行车摇出了整个青春。

那个四月,我经历了许多。体验了一些新的事物,认识了一群有趣的人。为一个与众不同的目标而激情,做出一些出乎人意料的选择。过去年月的丝缕开始一步步淡出我的生活,悲伤的雾气渐渐消散。艳日徐升,云淡风轻,玻璃晴朗,橘子辉煌。

在我写下这篇文章时,轻风掀起窗帘,媚阳落在稿纸上,画出斑驳的影。窗外兴盛的樱花摇曳,落英缤纷。

不觉之间,又一个四月悄然而至。

今年,会如何?

何为道德?比较广泛的答案可能是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“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”“克己复礼归仁哉”之类。就其性质,可以说是一种道德。或者说,这是一种现行的,目前人类所承认的,现代社会可以据此和平稳定发展的道德。

而从本质上来说,道德实际上是一种共识。在人类长期的生产生活中,为了尽可能地避免冲突和矛盾,会在不刻意中自发地形成一种规定。这种规定通常不是书面的,有时候会被称之为“传统”。在多代人得传承下,这种规定不断稳定和完善,而逐步形成一套完备的准则体系。这种体系对于在相应环境下生长的人来说,的确是一种共识。这边是道德体系。

所以可以很容易的发现,人群与人群,群落与群落之间的道德是不完全相通的。换句话说,在一个群落中合情合理的行为,放到其他的群落中,可能会变为伤风败俗之事。同理,在时间尺度上,因为生产力水平差异和社会风向的不同,起道德行为体系也不完全相通。一个显著的例子便是三角贸易。现代历史上人们普遍认为,三角贸易中殖民者和商人对待黑人的行为是罪恶的,是反人性的,是不被接受的。但是这个前提是这个“人性”,是现代社会的人性,这个接受的对象,也是现代人。在五百年前的大航海时代,人们所谓的“道德体系”与如今的是有所差异的。如果问,殖民者和商人做了几十年这种勾当,心中不会愧疚吗?显然是不会的。愧疚是对自己违反自己所承认的道德准者的自省,而他们的道德体系,乃至当时整个西欧的道德体系,都不认为这是一种错误的行为。推而广之,这或许是许多黑暗时代和历史惨案之所以存在的原因。主流道德体系由于时代矛盾而改变,从而根本性的改变人们的动机和行为,影响后人对其的态度。

在有的村庄中,总会有一位道高望重的老人。这似乎是当地人们心中尊仰的对象,更是是非曲折的标尺。不过,人们所真正尊崇的,似乎并不是老人本身,而倾向于一种传统的象征。换而言之,人们所尊仰的,仍然是传承下来的行为准则,只不过这位老人成为了其集大成者。

不难发现,这与宗教有一定的相似之处。目前所存的宗教中,无论主多神论还是一神论,其教派的主要思想和主张总是体现在一个或多个“神”,或公共人物身上。这种主要思想往往也是独立的行为准则或道德体系。信教的人往往也是从尊仰这些人物,然后接受这种独立的道德体系开始的。

综上所述,所谓道德,就是一种认识和观念上的共识。从这个角度出发,一些问题或许会有另外的解释。

天不亮便醒,发现窗里透出的深蓝。

你知道这是天空的颜色,你也见过无数的天空,但唯独没有见过这般纯粹的蓝。他很安静,只是充当万象的底色,却衬起整个世界的祥和。

于是你走近它,扶着窗,向外望去。这时,那般的纯粹又从天空中发散出来,降临在万物身上。你看见街灯,朦胧的光影勾勒出道路的轮廓。于是,道路上点点积水的晶莹便描画出了充满细雨的空气。偶有淡黄的车灯慢慢驶过,细雨便跳跃着在光下起舞。

后来,几只伞出现在你的窗户中,那是早行的路人,在沉浸的凉意中赶路,各色的伞上依旧有水滴欢快的影子。你打开窗,冷而温柔的清晨的气息瞬间充满整个房间,像一滴蓝色的墨水落入水中。而那冷雨也变得真切,淅淅沥沥,落在街道上,落在房檐上,落在过往行人的伞上,落在无眠之人的心头,拍打着这座沉睡的城市。

天边那蓝似乎褪了一些,对面的窗灯亮了。似乎在同一时间,空气喧嚣了起来。于是,你听到的,这座城市醒来了。在这喧嚣之外,就连雨声都不得不收敛一些,变为这繁忙清晨的背景音。

就这样,在雨声中,在汽车的鸣笛和呼啸声中,在早行路人朴素的谈话之中,这个清冽的晚秋的清晨,开始了。

最近读书,翻到一片小小的树叶,夹在书页中间,已然很平整。淡绿的颜色尽管有些淡褪,但依旧有些生命特有的气息,叶脉也清晰可见。我举起它,迎在光下查看,却无意中映射出角落中些许零散的记忆,一时令人无措。

去年春天,这树叶被我从那时的恋人手中接过,夹到书里——那是一个早晨,微寒而晴朗。许多的年月里,无数的记忆被渐渐淡忘,那面颊也早已模糊。而这篇树叶所勾起的,不过是那段记忆存在过的证明罢了。它明确的告诉我,有这样一段被时光掩埋的记忆,但早已风化为灰烬,触摸不得。它们只是作为我们的一部分,永远隐匿在灵魂的某个角落。

记忆真的是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。许多想要永远记住的人和事,除了留下的物件,就只剩下虚幻的记忆。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们的印记就渐渐淡去、湮灭。剩下的物件,就如那树叶,就变成了一堆无用的灰尘,从手指间掠过,无力挽留。

曾经在无数个黑夜中,我被一个个梦惊醒。一条条熟悉的街道,一张张欢笑的面孔,从或许早已掩埋的记忆中跳出来,提醒你:“嘿,我还在这!” 于是你惊醒。回过神来再去翻找,又销声匿迹了,空留下一片寂寞和失落。

人们常说,时间会治愈一切,无非是盼望着记忆会被后来者掩埋,翻身不得。在某个难眠的夜晚,在什么熟悉的地方,见到一些熟悉的面孔,那些记忆就会通过不同的方式提醒你,在世界的某个角落,有那么一个人或者几个人,曾经被你深深的爱过,或因你而受伤。而那尘封的记忆,就随着如同这片树叶一般的万千事物,缓缓苏醒。